2017年11月21日夜, 初冬的北京已有些寒冷。我坐在典雅华美的梅兰芳大剧院里,却感到温暖无比。当晚,内乡宛梆首次登上首都舞台,在座无虚席的梅兰芳大剧院演出宛梆优秀剧目《铜台关》,以强大的阵容、精湛的表演、优美的唱腔赢得了现场有关领导、专家及近千名首都观众阵阵掌声,也足以证明作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“宛梆”具有非凡独特的艺术魅力。在这个冬夜,在充满温情与激情的梅兰芳大剧院,悠扬的宛梆令我沉醉,整个身心随着观众的欢呼声激动不已,原本对宛梆深沉的情感突然间更加明晰,内心深处长久积蕴的一种情结倏地迸发出来,如年代久远的老照片浮现于眼前……
我一出生就与戏曲结缘。那时,父亲是内乡宛梆剧团乐队职员,母亲则是剧团演出时“把大门”的验票员。从小我就随剧团东奔西走,无论春夏秋冬、风霜雨雪,剧团到哪里就把我带到哪里。常常是到一个地方,父母就无暇管我了,只在后台扔一张草席,我玩累了就乖乖地睡在草席上。可以说,我的童年是在看戏中度过的。宛梆已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烙上了深深地印记,使我总想着长大了也当戏曲演员。
这个梦想是在1976年春天破灭的。那年我上初一,得知宛梆剧团招生,就在星期天瞒着父母偷偷跑到剧团招生处。考官我认识,是我父亲的学生,他笑着问我:“师弟,你会唱啥歌?”我刚看罢电影《闪闪的红星》,也学了主题歌,挺得意地说:“我会唱‘红星照我去战斗’!”谁知宛梆调门那么高,“师哥”给我起调后,第一句“小小竹排江中游”唱到“江中游”时,憋得脸红脖子粗,就是顶不上去,连着三四次都不行,师哥仍笑着说:“师弟,回去再练练吧!”我脸更红了,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。此后,我虽经常到剧院看戏,却再也没有当演员的念头了。
也就在这年9月,父亲因病去世了。埋葬那天,细雨纷纷,很多宛梆演职员冒雨赶来参加追悼会。送葬的路上,宛梆的乐手吹奏着哀曲,这年招收的宛梆小学员举着花圈走在前面。这种场景令我泪流满面,不只是父亲的过世,更多的是感到宛梆人的关爱和温暖。在我心中,在一个13岁的少年心中,“宛梆”二字已变成不可侵犯的字眼。
这样的宛梆情结是割舍不掉的。记得1986年我在南阳求学时,夏季的一天无意看到街头贴了戏报,上写宛梆剧团于今晚8点在市郊某个场地演出传统戏《铡美案》,我欣喜若狂,下午6时夕阳刚落,就骑上自行车一路走一路问,用了1个多小时到达演出地点。可门口买票的观众稀稀拉拉,把门的以及站立的演员一个也不认识,我不由产生疑惑,经打听原来这是某县一个唱宛梆的“草台班子”,打着宛梆剧团的旗号出来演出。我真是既扫兴又气愤,有种上当受骗和被侮辱的感觉,但我又不敢发作,只得悻悻地离去,心情非常沮丧。之后由于种种原因,10年间没有看过宛梆的演出了。
及至到了1996年,我调入县文化局工作,恰与宛梆剧团同一大院。从这时起,在此后的10多年朝朝暮暮里,我见证了宛梆人的艰辛与坚强、痛愁与欢乐、坎坷与执着,那种愈挫愈勇、敢于吃苦的拼搏精神使我感动,使我振奋,使我常常以这种精神投身工作,而一直拥有的宛梆情结也在这一时期被放大了。我深入剧团调研,写了宛梆改革创新的经验材料,为宛梆剧团荣获“全国文化工作先进集体”出了力;写了传承发展宛梆艺术的申报材料,为宛梆成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流了汗;写了宛梆人努力进取、团结奉献的事迹材料,为各级举办宛梆事迹报告会、扩大宛梆影响发挥了应有作用……
2012年,根据国家文化体制改革精神和保护传承宛梆艺术的需要,原内乡县宛梆剧团整体划转为“内乡县宛梆艺术传承保护中心”,成为目前国内仅存唯一的宛梆剧种专业展演和研究、交流单位。内乡县宛梆艺术传承保护中心作为国家级“非遗”项目“宛梆”的保护单位,多年来坚持在保护中传承、在传承中发展,坚持扎根基层、服务群众,演出场点除本县外,还辐射到周边县市500多个乡村,两个演出队年演出800余场,受众近百万人次,成为保护、传承、传播优秀民族文化遗产的一个典范,获得了“全国文化工作先进集体”、“全国服务农民、服务基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”等荣誉。其优秀剧目先后荣获文化部优秀剧目奖、河南省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、河南省第七届戏剧大赛金奖、河南省第二届、第三届县(区)级戏剧大赛一等奖等诸多奖项,尤其是邀请名家编剧、执排的宛梆新编历史剧《内乡知县高以永》,连续参加南阳市第八届戏剧大赛和第七届黄河戏剧节,均荣获金奖。2016年至2018年,内乡宛梆连续三年参加了第八至第十届北京端午文化节(延庆区)、全国梆子声腔优秀剧目展演(河北石家庄市)和“全国百戏盛典展演(江苏昆山市),又进京参加“唱响新时代—河南稀有剧种北京公益展演周”活动和首次走进清华大学演出,不仅展示了独具特色的宛梆艺术魅力,也为宣传内乡、南阳乃至河南发挥了积极作用。2019年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,受文旅部邀请在北京园博园参加“中国戏曲文化周”展演;2020年春节,参加央视“戏曲春晚”;2020年10月,参演建党100周年献礼片《芳草满天涯》,扩大了宛梆影响力。中央电视台、《中国文化报》、《中国青年报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河南日报》等新闻媒体多次对“宛梆现象”进行宣传报道,引起社会广泛关注。
我来到内乡县城最美的湍河西岸,看到了约20亩的土地上拔地而起、整洁一新的宛梆艺术中心,这是集办公、排练、教学、展览、艺术培训等为一体的宛梆新址。阳光闪着明朗的光芒照射下来,清澈透明的湍河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,一群麻雀在河边的柳树上叽叽喳喳地欢叫着,到处都散发着生机和希望。
我又来到宛梆剧团原址,原有的房舍已无踪影,由于县城建设的需要,这里改建为商贸大楼。但就是这个地方,这个院落,曾承载了宛梆剧团几十年的风雨历程。宛梆人在这里生活,在这里排戏,在这里留下深深的时代印记。几十年风雨变故,宛梆人历经起落屡挫不衰,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衰萎,无不成为宛梆艺术自身的一次熔锻和升华。这种熔锻和升华,除了宛梆艺术本身植根于广大群众的沃野厚土、有强大的生命力外,更仰仗于一代代乐守清贫、不畏艰辛、情系宛梆而甘于为之献身的演职员的拼搏与奋斗。而在宛梆原址和新址的穿行中,我更感到一种奔腾的力量,扩充着宛梆的血脉,裹携着这一珍稀剧种走向无限光明的前方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