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坚信,我如此热爱的一切,绝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——这清贫生活的全部颤音,这不可思议的一腔热情。 ——勃洛克
1951年建立的内乡宛梆剧团,几十年经风沐雨、历尽坎坷,但每一个宛梆人对宛梆艺术的热爱一直不灭;虽然常年奔波、风餐露宿,但内心深处一直守护着清贫温馨的宛梆家园。在风吹雨打、冷暖霜雪后,那种难以割舍地情结,让宛梆人一直傲立潮头、百折不挠,把宛梆这朵艺苑奇葩浇灌得壮美娇娆。也正是凭着这份爱、这份情,凭着艰苦创业、传承守业、爱岗敬业、创新兴业的“宛梆精神”,宛梆人牢牢坚守着这片阵地,用血和汗撑起了“天下第一团”。
宛梆发展的历史就是艰苦奋斗的历史,选择了宛梆,就是选择了艰苦。宛梆人知道:只有苦干,才能战胜困难、奋发有为,才能不断地创造出新的辉煌。
在剧团干事儿,没有享福的事儿,一年365天,在外就有200天以上。对宛梆剧团来说,金正月,银二月,淋淋拉拉到三月。从正月初五响锣开戏,到麦收前正是剧团演出的黄金季节,一出门几个月,演出场点一个接一个,有家不能归。有一年,剧团一共15次路过内乡县城都没有停车回家,有人感慨地说:“古时大禹治水才三过家门而不入,而宛梆人何止是三次、三十次啊!”
春秋时节的演出,天不冷不热,同志们还好受些。可炎热的夏天和冰冷的冬天,对演职员来说是最为艰难的考验。为了演好戏,为了不让群众失望,所有演职员都要拿出百倍的精力投入到演出中。就是天再热、再冷,该穿厚的或穿薄的都坚持做到,演出中晕倒在舞台上或被冻伤手脚的时有发生。有一年冬天在七里坪演出,戏台子搭在半山腰,车只能开到山底下,演职员硬是肩扛、手抬、绳索拉,一趟又一趟把戏箱运到山上,又连夜把舞台搭好。留守看台的八个男演员太困了,就睡在舞台上,半夜突然下起鹅毛大雪,雪花飘到被子上都不知道。第二天清晨,一些老演员起早跑过来,赶紧扒开他们被子上厚厚的积雪,看到演员们在雪中那疲倦酣睡的样子,禁不住热泪盈眶。
河南省第七届戏剧大赛,宛梆的参演剧目是《三院禁约碑》。大赛在洛阳耐火材料厂俱乐部演出,舞台跨度大,吊杆是临时加上去的,为保证演出万无一失,决定把所有十二道吊杆全部重新装置。当时正值酷暑,老演员刘兆龙和年轻演员范延坤冒着40度的高温爬到水泥屋顶上加固滑轮,一个半小时下来后,两人晕倒在舞台上,汗水顺着湿透的裤子往地上淌。从山西省聘请的国家一级舞美设计梁克勤老师感慨地说:“我到过全国不少剧团,只有内乡宛梆剧团有这样的吃苦精神,也只有内乡宛梆剧团能把这个舞台装好!”
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赵倩多次到宛梆剧团体验生活,提及宛梆的艰辛和执着,他说:“再苦苦不过宛梆,再难也难不倒宛梆。”
宛梆曾有过辉煌,可当宛梆面临生存危机、举步维艰的生死关头,宛梆人愈挫愈勇、奋力拼搏,在夹缝中闯出了一片新天地。
过去,在南阳盆地及周边流传着这样一句话:“想看梆子戏,多跑十里地”、“见到宛梆团,心里格外甜”,这说明宛梆剧团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。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是宛梆剧团建团以来最红火的兴盛时期,演遍了南阳周边的村村寨寨以及大小城市,深受群众爱戴,到处呈现着买票难、请戏难的喜人局面。在南召县城连演40多天还拦着车不让走;在西峡县城,观众黑夜白天排队买票,西峡软木厂为了买集体票,派人扛着软床、抬着火盆、拿着被子连夜排队,结果人睡着了,被子掉到火盆上烧了一大半,差点引起火灾,成为满城笑谈;在邓县、新野的广大农村,请戏的更是应接不暇,一个票口卖不及要设几个票口,有时急得站在高高的窗台上卖票,怕卖票的摔下来,就用绳子把人拴在窗户上,有时门口人山人海,怕踩伤踏死人,就干脆不再验票,只顾拉人救人;不管到哪个乡村演戏,群众就像过年一样,换新衣、戴新帽、穿新鞋,并把远近亲戚朋友请到家里,套上牛车,车上、牛头上都披上彩红,拉着他们去看戏,演完戏有不少演员被一些群众硬拉到家里做客,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,像对待贵宾一样引以为荣。
然而,和全国所有县级剧团一样,宛梆剧团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也经历了一次生死抉择。当时,随着电视普及和多元文化发展的冲击,宛梆观众锐减,城市市场基本丧失,农村市场一片萧条。但新的宛梆班子不等不靠,想尽千方百计“找米下锅”,凡农村交易会、丰收庆贺、红白喜事有请必到。还通过印制宣传单、宣传画册,推销自我,从而使农村观众越来越多,演出市场稳定发展,在竞争中站稳了脚跟。为方便群众,剧团还发明制作了流动舞台,所到之处自带车辆、自带舞台、自带行李、自带锅灶,群众只要给接一条电线就能演戏。时间长了,群众戏称宛梆是“四带一线一台戏”,请宛梆唱戏省事省心又方便。
有一年初春,宛梆到赤眉胡庄演出,去后下起了大雪,为了不让迫切看戏的群众失望,就搭起了布蓬,冒雪装台、化妆演出。演出中雪水流满了舞台,但演员们不怕水、不怕泥,跪在水里,滚在泥上,演出一丝不苟,感动得干部群众往台上抬沙、抱草、填水坑、垫泥窝。虽然天气严寒,但台上演员演得满头大汗,台下掌声不断,演出结束时不少干部、群众跑上舞台,拉着演员们问寒问暖,特别是一些老太太把小演员们冻僵的手一边往怀里揣,一边说:“你们演的真抱劲!你们演的真是好!多少年都没看过这么好的戏了!”群众满足的笑脸,朴实的行动,深深地鼓舞着、温暖着演职员,演戏的寒冷早已被冲淡了。
在胡庄三天演出结束后,雪过天晴。吃过早饭,为了赶往邓县张村进行下场演出,谢绝了胡庄群众的盛情挽留,开始拆台装箱,准备出发。戏场距公路有十多里地,但山沟道路不平且满是泥水,汽车根本开不进来。这时,不论是七十多岁的老演员,还是十几岁的小学员,齐心合力,连抬带扛,硬是将大小二百多件戏箱、道具从半坡上抬到坡根。接着又在村里借来十几辆架子车,男女老少咬紧牙关,拉的拉,推的推,深一脚浅一脚,一步步把东西盘到公路上。此时已是下午4点多了,当同志们看到停在公路上的汽车时,高兴得欢呼雀跃,竟忘记了饥饿,争先恐后地往汽车上搬东西。迎着刺骨的西北风,有的同志脚都冻麻了,手也冻硬了,拉不动刹车绳,就把绳子打成小结几个人一起拉。路旁群众看到此景自发过来帮忙,不一会儿就有几十名群众加入进来。此时在搬运队伍中,已分不清哪是群众哪是演员,真情在这里涌动,爱心在这里传递。车装好后,演员和群众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,车上车下的每个人都是挥手,挥手,再挥手……
贴近群众才有戏,这就是宛梆人和广大群众的血肉情结。人民群众赋予了宛梆新的生命,也使宛梆人深深懂得:人民需要宛梆,宛梆更需要人民!
一车人到内乡县城时已是万家灯火。家属们都知道剧团去邓县张村演出要路过县城,便准备了热饭、热菜等待亲人,特别是一位青年演员新婚的妻子怕丈夫路过县城回不了家,特意兜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等在路边。而赶到张村已很晚了,剧院和大街统统关门闭户,演职员只好在剧院的门口和街上的屋檐下背风挡寒,冷得实在没办法就搓搓手,跺跺脚,一直等到天亮。街上的群众看到宛梆后无不称奇,很快找来了剧院负责人,演员们迅速卸车装台,然后到麦芥堆里安排自己的床铺,争取稍时休息,下午还要按时演戏。张村的一名村干部伸出大拇指说:“宛梆人真了不起,这种不打扰群众的作风,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,就像南京路上好八连啊!”
谁知“天有不测风云”,1994年寒冷的冬天,一个意想不到的事件使刚刚复苏的宛梆剧团再受重创。有个所谓的部队要办文工团,以“夏发单,冬发棉,月工资400元,外加吃饭不要钱”的优惠条件挖剧团墙角。一夜之间忽忽拉拉走的只剩下17名演职员,17个人能干啥呀!时任团长李照冉愁的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。夜深人静时,他一个人在剧团院里走来走去,怎么办?“宛梆大旗一定不能倒”。他经过思索,决定组织仅存的17个人排一个儿童话剧,联系经纪人找市场,先应付演出顾住肚子,千万别让这17个人再跑几个。决策之后,他请来省艺术中心袁美萍老师当导演,对17个唱宛梆戏的“老土包”一字一句教普通话。普通话真不好说呀,这些连南阳话都说不好的人练普通话更是难上加难。刚开始,你看我,我看你,不好意思憋的脸通红,四声不准,岔字跑音,引得大伙哄堂大笑。李照冉在剧中扮演重要角色小龙,他带头学习,不耻下问,买来书籍、磁带、录音机,让袁老师把台词录下来,吃饭时听,睡觉前听,个别字音这一遍对了,下一遍又错了,五尺高的汉子气得直煽自己耳光。
当儿童话剧《托起明天的太阳》彩排后,17个人在舞台上一字排开,李照冉站在中间向袁老师念感谢信,感谢她救了剧团。念着念着,回想起这段时间的难劲儿,李照冉呜咽着念不下去了,演员们也失声痛哭。此时袁老师才明白,原来大伙对她说“大团出去演出了”是句谎话,因为李照冉给他们说过:“在袁老师面前坚决不能说剧团忽拉了,牙掉了咽肚里,说出去丢人。”随后三天两夜,李照冉把剧团拉到广东省惠州市,一炮打响,一个月创造了连演73场的纪录,当他和演职员第一次拿到500元工资时,激动地喊道:“我们胜利了,宛梆有救了……”
舞台和宛梆人,早就紧紧连为一体。无论条件多么艰苦,宛梆人心中始终有一种不灭的信念,那就是怀着对宛梆艺术的信仰,不离不弃、默默奉献。
宛梆是稀有剧种,是国家级“非遗”项目,要传承必须后继有人。与其他剧种相比,宛梆难学、难唱,对演员要求比较高。而由于宛梆的独特性,致使社会上没有为宛梆培养人才的艺术学校,人才无法横向引进。为解决这一难题,历来都是宛梆自己办校。为此,采取把社会上流失的宛梆人才找回来、把有影响的宛梆人才引进来、把退休的宛梆老艺人请回来的方法,自己培养宛梆后继人才。仅1996年至2009年就开办了四期宛梆戏校,共招收学员200余人。2010年又积极向上级教育主管部门申请,依托宛梆正式成立了“南阳宛梆艺术中等职业学校”,从而把宛梆艺术人才的制度化、规范化培养纳入国家职业教育范围,使宛梆这一优秀民族文化遗产步入了良性发展轨道。
多年来为确保演出质量,宛梆制定了一整套奖罚制度,一旦发现台词唱错、行腔不到位、拉弦错谱、没按规定动作做等现象,均记录下来作为处罚依据,即使在农村最边远、最偏僻的地方演出,设备也一样不减,保证演出效果。有一年到唐河涧岭店演出,作为宛梆这个稀有剧种,从没有到此演出过。谁知天不凑巧,当赶到涧岭店时已是夜里10点,又是刚下过雨,车进不去村,货车又坏在泥窝里,演职员只好摸黑扒行李,看车的同志就睡在路边。天刚亮就喊醒大家,硬是把活动舞台、箱子都抬进村子,上午准时开戏。当地群众对剧团赞不绝口,说这个剧团能吃苦、守纪律,演戏抱劲儿,20多年来从没看过这样的好戏,以后办大事儿还请内乡宛梆。接着在南阳油田君高商贸中心演出第一场戏,开演时下起小雨,随着雨越下越大,观众仅剩站在屋檐下的12个人。但舞台上演员的情绪依然饱满,一直冒雨演到结束。
第二天满街议论纷纷,人们说:“内乡宛梆了不起,雨下恁大,看戏的没有唱戏的多,人家还正经给咱演,这剧团真是不简单。”从第二天起,观众一天比一天多,有的跑二十多里来看戏,观众由每场200多人增加到2000多人,最多时达到5000多人。宛梆演职员非常激动,戏越演越带劲,观众掌声也越来越响亮。
宛梆人就是这样,不论再苦再累,只要有演出就全身心投入,在他们心中,宛梆就是他们的生命。中央电视台在对宛梆进行跟踪采访时,著名编导柯伟兵深有感触地说:“从宛梆人身上,我们看到了中华戏曲的希望。”
2007年正月初一,正是万家团圆的时候,宛梆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光荣地赴郑州参加省文化厅组织的春节展演活动。上午12点从县城出发,下午3点多在许平高速路方城与叶县搭界处,汽车的4个轮胎突然爆了3个,这里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演员王克军跑了近3公里才找到一家个体业主,补好胎已是7点多了。在这万家灯火、家人团聚的大年初一晚上,宛梆演职员只能在车上吃点方便面充饥,但大家又说又笑,互祝新年快乐。谁知夜里10点,在京珠高速路上车子又出了故障,离合器坏了挂不上档,车子又搁浅了。经与长葛辖区交警联系,把车拖下高速路进行维修。这时接到省文化厅通知,原定大年初二与商丘四平调剧团同台演出折子戏专场,改为每个剧团单独演出整场戏,而宛梆事先经过精心排练,已准备了6个折子戏,现在临时改演整台戏,剧团只来了27名演职员,角色不齐,怎么办?此时已是大年初二凌晨1点,夜深人静,寒风刺骨,但大家利用修车时间,就在旁边的空场上抓紧对《收岑朋》、《黄鹤楼》、《清明案》进行排练,年夜的风把宛梆那独特的韵味传出很远很远。待车修好后到达演出地点已是清晨4点了,从出发到现在历时15个小时,同志们又冷又饿,疲惫不堪,但没有任何人牢骚埋怨。接着在省会进行了三天的精彩演出,展示了宛梆的独特魅力,圆满完成了省文化厅交给的任务。
这就是宛梆人,苦的时候能忍受,累的时候能坚持,以苦为乐、团结友爱,靠着这个“传家宝”,宛梆人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,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,风雨兼程,硬是咬着牙关挺了过来。因为这份热爱,宛梆人义无反顾、抛家舍子,在宛梆艺术发展的道路上默默坚持;因为这份执着,宛梆人凭着敢于吃苦、勇于进取、乐于奉献的团队力量,一步一个脚印在顽强拼搏中成长壮大,成为保护、传承、传播优秀民族文化遗产的一个典范。
2006年6月,‘“宛梆”被国务院确定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内乡宛梆也获得了“全国文化工作先进集体”、“全国服务农民、服务基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”等荣誉。其优秀剧目先后荣获文化部优秀剧目奖、河南省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、河南省第七届戏剧大赛金奖、河南省第二、三届县(区)级戏剧大赛一等奖及第七届黄河戏剧节金奖等诸多奖项。并受邀参加北京端午文化节、全国梆子声腔优秀剧目展演、全国百戏盛典展演;还走进北京梅兰芳大剧院、清华大学进行演出。2019年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,受文旅部邀请在北京园博园参加“中国戏曲文化周”展演;2020年春节,参加央视“戏曲春晚”;2020年10月,参演建党100周年献礼片《芳草满天涯》,扩大了宛梆影响力。中央电视台、河南电视台、《中国文化报》、《中国青年报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南阳日报》等新闻媒体多次对“宛梆现象”进行宣传报道,引起社会广泛关注......